我与“微笑列车”唇腭裂修复慈善项目一起成长

1921年，北京东单三条原豫王府旧址上，一组拥有宫殿式外观的建筑群正式完工，被寄予“亚洲最好的医学中心”厚望的北京协和医学院就此诞生。同年7月11日，北京协和医院作为北京协和医学院的临床学院，收治的第283号病例是一名25岁的男性唇裂患者，查尔(Dr Char)医生为他实施了唇裂修复手术。当时可能没有人意识到这台“简单的”手术竟然创造了历史，成为中国现代史上有据可查的第一例唇腭裂手术病例。

应该有不少人听到过这样的说法，“一部协和史就是半部中国医学史”。的确，很多重大医学历史事件都发生在这里：孙中山先生在这里接受了肝脏手术，泰戈尔在这里度过了64岁生日，我国最早的宫颈癌筛查从这里开始……但即便如此，唇腭裂手术在现代中国缘起协和仍然是一件既让人惊喜又值得纪念的事。它不仅标志着中国现代唇腭裂治疗历史已经超过100年，而且百年前高水平的病历记录、数据收集以及治疗效果也激励着后来者延续传承，精益求精。

早期的北京协和医院可谓是大师云集、星光灿烂，在唇腭裂治疗领域也是如此。北京协和医院第838号病例是一位14岁的单侧唇裂患者，1921年10月8日在全麻下接受了唇裂修复手术，主刀医生名叫杰罗姆·皮尔斯·韦伯斯特(Jerome Pierce Webster)，他毕业于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1921至1925年在北京协和医院外科工作，为建立北京协和医院的住院医师制度作出了贡献。韦伯斯特回国后协助建立了哥伦比亚大学长老会医学中心的外科系，并建立了整形外科，被称为“美国整形外科教育之父”。1948年，韦伯斯特在上海开办了中国现代医学史上第一个整形外科学习班，培养了我国第一批整形外科先驱，其中就有后来成为中国整形外科创始人之一的宋儒耀教授。

宋儒耀1939年毕业于华西大学牙医学院，获牙医学博士学位，1948年获美国宾久法尼亚大学医学科学博士学位，他是中国整形外科、口腔颌面外科、显微外科和美容外科的创始人之一，也在协和医院留下了深深的足迹，病案室中仍然保存着他亲手撰写的第一份唇腭裂手术记录。在此之后的惊才绝艳之人也是层出不穷，让人叹为观止，这使得北京协和医院早期的唇腭裂临床及学术达到了世界一流水平。然而让人遗憾的是唇腭裂事业却并没有因此而顺理成章地在协和医院延续辉煌，直到一个新的契机出现。

周炼参加2021年“微笑列车”专家会(镇江)

重塑微笑

2007年，北京协和医院与美国微笑列车基金会签订了合作协议，成为北京5家“微笑列车”唇腭裂修复慈善项目手术活动定点医院之一。自此开始，唇腭裂修复工作在北京协和医院翻开了新的篇章，沉寂了几十年的专业领域在这片学术圣地又重新生根发芽。

北京协和医院与社会慈善有着天然血脉传承，医院的创立就是源自二十世纪初世界上最大的慈善机构之一——洛克菲勒基金会的巨资投入。医院对于各个专业的慈善项目都特别重视，从资金到技术全方位给予大力扶持。2008年10月在医院各相关专业和科室的支持下，口腔科完成了第一台免费救助唇裂修复手术。转眼15年已经过去了，医院已经完成了几千例唇腭裂相关手术治疗，组建了包括口腔科、整形外科、耳鼻喉科、麻醉科、儿科等专业在内的最为完善的唇腭裂序列治疗团队，可以提供唇裂修复、腭裂修复、牙槽突裂植骨、正颌外科手术、鼻唇整形美容手术、牙齿正畸治疗、语音治疗、听力治疗等各种治疗项目。医院还积极参加微笑列车组织的各种慈善手术、技术培训、学术研讨、走访困难家庭、接待国际资助者等活动，成为“微笑列车”项目最活跃的参与者之一。北京协和医院的唇腭裂序列治疗团队已经发表专业文章数十篇，拥有唇腭裂治疗相关专利5项，不断创新手术技术、开发治疗器械。2017年医院成为中华口腔医学会唇腭裂专委会的常委单位，2021年医院因为在慈善活动中突出表现，又被评为全国16家微笑列车示范中心之一，曾经中断的唇腭裂医疗事业在北京协和医院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术中工作照

共同成长

我于1996年从北京医科大学口腔系毕业并获得硕士学位，随后就幸运地来到了向往已久的北京协和医院。辉煌的历史、灿烂的文化以及浓郁的学术氛围让我如沐春风、心旷神怡。然而初登医学殿堂的喜悦逐渐消退后，我却陷入了长久的困惑。协和综合实力很强大，然而口腔科却很小;前辈很辉煌，但我却看不清前进的方向……作为一名协和新人，我深深地感受到某种使命的召唤，但具体如何去做却始终不得其法。初来协和10年中，我回母校进修了口腔外科，又攻读了正颌外科的博士，还到日本学习了肿瘤的基础研究，直到我在2008年接触到了“微笑列车”项目，专业选择问题才终于找到了答案。

那是我在天津第一次参加的第六届国际微笑列车唇腭裂学术会议，年轻的执行总裁薛瑜女士在大规模学术活动中的组织能力让我印象深刻，马莲、王国民、傅豫川、石冰教授等受聘专家传业授道的学者风采让我心驰神往，慈善事业与医学临床与学术之间的紧密结合以及良性互动让我耳目一新，一颗投身于唇腭裂事业的种子开始在我心中生根发芽。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的个人成长和职业生涯与“微笑列车”慈善事业的发展休戚相关。“微笑列车”项目进入中国是在1999年，到现在已经在全球资助了40万例唇腭裂手术，它在国内的发展明显分为几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拓展影响，让更多的医院和医生加入“微笑列车”项目，得以帮助更多的困难病人，在此阶段“微笑列车”项目团队组织了大量的基础技能培训，让国内医生接受最新的理念和技术;第二阶段的重点是提升救治质量，这时不再只是追求资助病人的绝对数量，而是更关注综合治疗效果，于是“微笑列车”项目提供了更多的交流和研讨平台，辅助治疗也被纳入资助范围;第三个阶段的重点是推动自主创新，随着大量高水平医疗技术已经成熟，“微笑列车”项目团队更注重资助有潜力的团队和项目，希望能够推动原创的理论和技术引领国际学术的发展。

作为众多“微笑列车”项目受益医生中的一员，我最初就是通过参加微笑列车的各种培训课程，奠定了唇腭裂的专业基础;通过反复观摩“微笑列车”项目制作的手术录像和各种教材，学习不同风格的手术技巧;通过完成“微笑列车”项目资助的慈善手术，在提供帮助的同时积累了临床经验;通过“微笑列车”项目建立的交流平台，得以和国内外顶级学者近距离、高频度交流，迅速改进技术、提高水平。

在不断地学习进步中，我们也有了一些自己原创的想法和尝试。与“微笑列车”相伴成长的15年里，我参加了“微笑列车”项目组织的所有活动，自己也逐渐由台下努力学习的受训者，演变为积极参与交流和讨论的实践者，进而成长为输出观点和技术的培训者。2019年我也荣幸地被聘为“微笑列车”唇腭裂修复慈善项目医学专家指导委员会的中青年专家，成为推动唇腭裂事业进一步发展的中坚力量。

参加2019年“微笑列车”中青年专家遴选会

参加2021年“微笑列车”区域培训(赤峰)

参加2019“微笑列车”集中手术及区域培训(襄阳)

厚德流光

“微笑列车”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个医疗慈善项目，自此开始，我的职业生涯就与慈善结下了不解之缘。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是多年来“微笑列车”坚持并身体力行的理念，也让我对慈善有了新的认知。慈善并非只是富足群体向困难群体提供资源这么简单的单向行为，慈善应该是为困难人群提供机会，弥补差距，增加其自我提升能力的一种努力;另一方面慈善也是一种相互成就的双赢行为，提供帮助的一方在救助过程中也收获了人生价值的升华。

记得2010年“微笑列车”项目资助三个姓氏相同的福利院小朋友做唇腭裂手术，他们年龄相仿，而且每天在一起玩耍，关系特别亲密，我还以为是亲兄弟。福利院的老师介绍说他们是因为患有先天畸形而被福利院从小收养的，没人知道他们父母的姓名，因此才为他们起了相同姓氏的名字。手术很顺利，小朋友很快就出院了，后来福利院老师特意转告我说其中一位小朋友立志长大也当医生，为患者做手术治病。

另外还有一对在外打工的小夫妻也是接受“微笑列车”项目资助带着儿子来医院做唇裂修复手术，复查时年轻的父母才告诉我说因为孩子是唇裂，他们一直瞒着家里人，连中国人最为重视的春节都没敢回去，直到做完手术才第一次带孩子回家见老人。

我还曾经走访过很多困难患者家庭，有的住在城中村回收废品，有的父母在郊区租大棚种菜，有的家住偏远山村，父母也是残疾人。唇腭裂畸形虽然并不会威胁到患者生命，但是治疗费用对于很多困难家庭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正因为有“微笑列车”这样的慈善组织，这些孩子才能得到最好的治疗。能够为这些患者提供救助手术，可以使这些孩子能够健康长大，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看到自己的工作和付出能够帮到这些患儿和家庭，而且这种善意可以在人群中不断传播，甚至可以影响整个社会，让我为自己有幸能够亲身参与慈善事业而深感幸运和满足，对自己的职业充满骄傲和感恩。

每个人生来都会拥有某种使命，但并非所有的人都能找到并且去完成它，因此困惑和迷茫常常成为一种无奈的常态。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能够从事被人需要的事业，能够很容易帮助到别人，这是多么大的幸运和机缘。感恩能够成为一名医生，感恩能够进入北京协和医院，感恩能够与“微笑列车”唇腭裂修复慈善项目一同成长。凡此余生，锲而不舍，精益求精，不忘初心，让每张脸上都洋溢着微笑，让每颗心都充满希望。(北京协和医院 周炼)

本版图片由周炼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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